早些年,过了腊月二十,小城一条并不红火的街道,一夜间成了年画的世界。小巷背阴,街道清灰冰冷,卖年画的人裹着厚厚的棉衣,在地上铺一张彩条布或者帆布,色彩鲜艳、风景秀丽的年画瞬间让街道生机勃勃。心细的卖画人会找靠墙的地方绷一根铁丝,漂亮的明星画或者宝宝图被风一吹,花花绿绿中有了俗气的热闹。采购年货的人们,挤成团在冬日的街道里来来回回奔走,从高处看,不也是一幅摆在街道的巨大的年景图吗?
小时候,妈妈总会给客厅买上一副老虎的中堂,或者梅兰竹菊四小条幅之类的大图,她说老虎之类的猛兽挂在墙上辟邪,梅兰竹菊挂在客厅有书卷气,而我们心里并不满意,总认为并非如她所言,钱要花在刀刃上。我们喜欢的是明星美女图,房子彻底清扫后能够挂上自己喜欢的明星,年都会变得崭新美丽。有权利自己挑画的机会并不多,大多孩子可自己做主挑选的只有一幅,所以趁早入手,放学就同伙伴们一起在年画摊早早瞄着,防止父母决定买时看走眼。
缤纷岁月轻轻飘过,年画由初时的纸画发展成了日历画、油画、塑封画。花花绿绿的俗艳,令曾经物资匮乏的人们喜悦许久。初一那年越野赛,前二十名每人奖一张油画,那些偶像做成的年画,使一向懒于运动的我飞快地跑着,多年后清楚记得拿到苏有朋肖像画时的骄傲。我一路把画展开在胸前,走得很慢,等着别人问我夸我。那个年因为有一张自己喜欢又是自己挣来的年画,过得格外开心。
记得有一年妈妈买的一副老虎中堂,当时好像花了十多块钱。十块钱,可以够家里十天的伙食费,为这我赌气很久。等过年时,所有来串门的都说那幅画好看,有气势,可以镇邪,别人一夸,妈妈特别高兴,我却耿耿于怀。
记不清楚从哪一年开始,年画街在城里突然消失了。乡下的集会有卖的,生意却日益萧条。看着地摊上摆着那些图,偶尔也走近去看看,粗糙的工艺、失真的色彩再也打动不了我。物质的丰裕使人们开始遗忘一些古老的传统,但那些真实的、曾经存在过并装点了生命的东西已刻在一代人的心里。上了年龄的人会停下了看看,有合适的买走一两张。年画就这样随同记忆里的许多东西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越来越少,车流越来越多。在不知不觉中,许多当时认为至关重要的风俗都已尘封在光阴的某个角落。偶尔谈起,后生们也是一脸懵懂,特有的标记会随同一代人的逝去而湮没。
街道又热闹了,年越来越近,稀稀拉拉的鞭炮声响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。总有新的美好吸引着我们的眼球,有旧的被时代的车轮碾碎,依稀间怀念记忆里的年画和厚厚的棉衣棉裤。
时光里,许多对一代人成长至关重要的东西,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退出历史舞台。那些自染的花土布床单,大锅烧柴做饭,汗流浃背的砍柴背柴,俗气的年画,都成了记忆里的花,湮没在滚滚红尘里。我们也在辞旧迎新的过程里由孩子到成年,再到老去。
然而物质终归越来越充裕,在可选择的范围扩大时,日子真的越来越好,站在阳光下贪婪地看着街道里人流越来越密,我知道年快要来了,突然想起少年时俗气艳丽的年画。
来源:维修养护大队 李高艳